旗袍的线条诗

总觉得一件旗袍是会说话的。它不是大声喧哗的那种，而是用柔顺的布料与严谨的剪裁，在你耳边低语一首东方的诗。它的身世颇为有趣，并非许多人想象中那样直接从紫禁城里走出来，反倒是近代一场不期而遇的融合。是清末的宽袍大袖，遇上了二十世纪上海滩的风情万种，才淬炼出这般既古典又摩登的形制。

它的智慧，全藏在那一根根流畅的线条里。传统的平面剪裁，忽然就吸纳了西式的立体构思，于是布料便听话地贴合了身形，却又不是放肆的紧裹。那是一种含蓄的勾勒，像中国画里的留白，意在笔先，形存体间。高高的立领圈住一截优雅的脖颈，是一种矜持；而身侧的开衩，却在步履摇曳间，让一丝风情感若隐若现地流泻出来。这藏与露之间的分寸，便是东方美学最精妙的体现了。

你若去读历史，会发现旗袍的长度与细节，竟是一部无声的编年史。从繁华梦中摇曳的及地长衣，到战争年月里利落朴素的短衫，它的每一次变化，都映照着时代女性的命运与心境。张爱玲笔下的人物，常是穿着一件旗袍，便在乱世的尘埃里挣扎出一朵花来。那衣上的纹样，是她们不肯放下的体面，也是内心汹涌情感的惟一出口。

如今，它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，出现在重要的时刻。女孩们穿着它参加毕业礼，走向婚姻，或是立于国际的场合。那时，她们穿着的已不只是一件美丽的衣裳，更是一段沉甸甸的、关于文化与风骨的历史。